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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29、不準你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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廢後從鏡中凝望吉祥,淡淡道:“怎麽過?孩子,咱們這十數年不是也平靜地走過來了麽?就算沒有皇寵,就算沒有錦衣玉食,就算要忍些奴才的氣,但是這些年我反倒覺得過了些舒心的日子。”

廢後凝望銅鏡,鏡中光影氤氳,仿佛重映她這些年的經歷憐。

她便輕輕一笑:“雖則也曾在困頓時刻,有過片時不甘,也曾想過將來若有一日脫了這囹圄,定要全力覆寵,好好治一治那些曾經踐踏過咱們的奴才……可是當這一天終於到來時,才覺得曾經的那些日子才是最心安,最平靜的。曾有的怨懟和報覆之心,便也盡數都去了。”

廢後擡眼靜靜凝望吉祥;“在這後宮裏,若想鬥,隨時都能鬥,人人皆可鬥;可是鬥了卻不等於便能過得自在,即便贏了,到頭來卻發現爭來的卻未必是自己想要的。相反,在這後宮裏最難的反倒是什麽都放下,不鬥不爭。吉祥啊,咱們便繼續如從前那般安安靜靜下去吧。”

吉祥心下登時灰暗一片。

“可是就算娘娘宅心仁厚,不鬥不爭,這後宮卻也未必能容得娘娘安安靜靜。且不說貴妃對娘娘還耿耿於懷,還有太後——她老人家赦免娘娘出冷宮,本就有所圖,娘娘若不叫她稱心,就怕太後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
廢後輕嘆一聲,攥住吉祥的手:“孩子,我不怕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:如今我已年過三十,鬢生華發,來日又有幾多?經過了當日冊封為後,旋即又貶入冷宮的際遇,我實則早已什麽都不怕了。貴妃和太後,縱然再不肯輕易放過我,又能拿我如何?我一個身在冷宮、心如死水一般的人,她們難道還當真敢直接將我置於死地麽?我倒怕她們根本找不見我的把柄去。”

“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走完這剩下的十年時光去,這一生便夠了。孩子,我現下唯一的念想是護住你,不叫你卷入那些人的陷阱裏去。而吉祥你也記著我的話,離她們都遠遠的,她們誰用什麽手段獲寵、失寵,都不關咱們的事。你不要再如上回一般,主動去招惹貴妃宮裏的人。”

“可是娘娘,您當真甘心麽?”吉祥又驚又急。

廢後垂首,淺淺地笑了:“曾經不甘心,現下也已甘心了。逢”

她在剛剛冊封為中宮,與皇上大婚之後就被貶入冷宮,這些年裏最最痛恨的自然就是貴妃,最最想不通的就是皇上對貴妃的感情……便也曾想過,十數年過來,貴妃自然又老了許多。縱然她從前能仗著駐顏有術而迷惑聖上,那麽十數年再走過來她已然年近五十,再駐顏有術還能敵得過時光雕鑿麽?

可是待得出了冷宮,再親眼見到皇上對貴妃的態度,兼之回想之前王皇後和賢妃因何失勢,她便不得不承認——皇上對貴妃的感情,竟然當真可以超越時光、超越容顏。她,或者這闔宮上下所有的嬪妃,縱然再心有不甘,卻也永遠無法取代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。

這般想來,便所有的心意全都灰飛煙滅。

這是一場不必開始就註定一敗塗地的戰鬥,她自己就曾當過最為慘烈的犧牲品,如果此時她還悟不透,那她當真就白來這一世了。

她既然註定得不到皇上的心,那麽這綿綿紅墻之內,她還有什麽好爭的?還有什麽不甘心的?不如就此死了心,青燈書卷了此殘生罷了。

吉祥便急了:“娘娘不能這樣想。就算娘娘自己已生倦意,不在乎一身榮寵,可是也總要替娘娘母家一族考量,更要為娘娘百年身後事計議啊!娘娘被貶之後,娘娘母家親眷的官職也都遭謫貶,他們都在翹首企盼娘娘覆寵之日啊。”

“娘娘本為皇上元皇後,按例身後當與皇上同葬,同享太廟……而此時娘娘毫無位分,別說與皇上同葬、同享太廟,甚至——連妃陵都難入了,娘娘!”

吉祥急得跪倒在地,捉住廢後雙手:“娘娘不妨回想,以貴妃如今寵冠天下之姿,又何必非要一個皇後的空名銜?她圖的,自然也是死後的哀榮啊。娘娘,就算您自己不想要,可是難道要讓那老婦得逞,叫她身前身後都欺負了娘娘您去麽?”

廢後卻頹然一笑:“永遠都得不到皇上的心,就算身後葬在皇上身邊,又有何用?算了,就算我最後也成全皇上一回——他既然那般真心實意愛著貴妃,便叫貴妃百年之後也陪在他身邊吧。一場夫妻,雖不歡而散,我好歹也還能為他盡這最後的一點心意。”

見廢後已然灰心如此,再勸無益,吉祥只得告退出來,獨自立在廊檐下便掉了眼淚。

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,她更做不到廢後的心如死水!

十數年的冷宮歲月,她早已呆夠了。從前選擇自入冷宮,是因年幼,為了自保而不得已;現在她已長大,她已到了揮灑自己能力的時候,這冷宮的寂寥如何是她施展之地!

更何況,此時的情勢已經擺在眼前:廢後就是她的前車之鑒。她若不爭不鬥,不提前做好防備,那麽將來當有一天司夜染登上大位之時,她便是下一個被冷落的皇後;而那個蘭公子,何嘗不又是一個占盡天時地利

tang人和的貴妃!

不,她絕對不準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她身上。

這後宮深深,宮墻重重,她一定都要攥在自己手裏。縱然廢後不爭,她也要爭!

此時廢後再也指望不上,她便只能依靠自己。

獄中不知時光短長。

菊池昏睡之中,猛地睜眼醒來,卻見蘭芽一身墨綠錦袍,正坐在她對面端詳著她。

菊池一激靈便清醒過來,瞧著蘭芽正從食盒裏一盤一盤地端上精致的饌肴來,便一聲冷笑:“怎地,今日便是奴家的西歸之日了?”

蘭芽咯咯一笑;“沒錯。瞧這些菜,個個兒色澤鮮艷,便是每一道裏都下了最重的毒。你吃著吃著就會歸西而去,倒不會太痛苦。”

蘭芽說著,起身走到菊池背後來,掏出匕首來割斷了菊池手上的繩子。

菊池倒是一怔:“你放了我?”

菊池冷冷打量這間牢房,以及門外的動靜,桀驁一笑:“蘭公子,我瞧得出你身上並無半點功夫,你這麽就放開我,這牢房裏就你我兩個,門外竟然也撤了守備……我若此時動手,縱然沒把握逃出這北鎮撫司大獄去,不過殺你一個墊背,我卻還是做得到的。”

蘭芽回以一笑:“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。可是我卻知道你不會這樣幹。”

蘭芽手指上繞著剛切斷的繩套:“你瞧我早給你撤下了鎖鏈,換上了這輕薄的小布條。以你聰慧不會毫無覺察,若你想逃,早就掙斷繩套逃脫了,我今兒如何還能見著你,更如何還能瞧見這繩子完好無損,連一點掙紮過的痕跡都沒有?”

菊池狠狠一怔。

蘭芽輕嘆一聲:“說實話,我不怕你逃。我反倒怕,你不想逃。”

菊池妙目一寒:“你想說什麽?”

蘭芽垂下眼簾去,親自給菊池滿上一杯酒:“我想說,我心下實則一直覺得虧欠曾誠大人。機緣太遲,當初曾大人在這間牢房裏獻出性命時,我還尚未與他結識。而我後來卻親手買了他的宅子,收了他的舊人,一點一滴看懂了他的心意,甚至……”

甚至,親手將他用性命替司夜染攢下的銀子給散了。

銀子重要,但不是最重要;這筆銀子更要緊的是,幹系著一場反叛朝廷的大圖謀。縱然她心向著司夜染,雖然她對曾誠此人心生敬意,但是她卻不能眼睜睜瞧著一件謀逆大案在她眼皮底下愈演愈烈——在她親手捏造了懷仁的假謀反案之後。

於是她散了這筆銀子,便也是暫時散了司夜染這一場圖謀。

於情於理,她便又欠下曾誠一筆債。

蘭芽深吸口氣:“我曾答應過一個人,必定要將曾尚書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,將殺害曾尚書的兇手告知那人。”蘭芽擡眼深深望一眼菊池:“所以我更怕,在曾尚書的案子還未水落石出之時,我卻要眼睜睜再瞧著一個人,以同樣的理由,也同樣死在這間牢房裏!”

蘭芽深深凝望菊池的眼睛:“縱然你想死,我也絕不準你死。”

菊池狠狠一震,緩緩瞇起眼來:“公公在說什麽?民女怎麽什麽都聽不懂啊?”

蘭芽緩緩擡眸:“你想死。如曾尚書一樣,為了大人死。”



【還有~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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